第六十八章 往事如烟 （6）

魏芳芳跑走后，郭解放发了阵呆，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家。

郭解放已经又是一个多月没见爹和妈了，他太想见自己的爹和妈了。

郭解放推开院门，大声地喝道：“爹！妈！”

郭解放的爹和妈都不在家，哥哥郭富贵和姐姐郭芙蓉也不在家，都在地上干活还没回来，家里只有弟弟郭四清、郭跃进和妹妹宋红艳。

听到哥哥的叫声，郭跃进、郭四清和郭红艳都从屋里跑了出来，大声地喊：“哥哥！哥哥！”喊着就围到了郭解放身边，看郭解放带什么东西回来了。

郭解放问弟弟、妹妹：“爹妈哩？哥哥姐姐哩？”

郭四清回答说：“爹妈和哥哥姐姐上地里干活还没回来哩！”

郭解放就进了屋，环视了一下，土墙上贴着几张报纸，地上坑坑洼洼，炕上是弟弟妹妹们盖的破被子，显然弟弟妹妹是听到自己的喊声才从炕上跳下来的。看到破破烂烂的家，郭解放感到一阵心酸，一家五个劳力挣工分哩，日子过的还是这样差，啥时候才能过上像样一点的日子？心酸归心酸，但带回羊肉来了，这总是一件欢喜的事。

郭解放就取下肩上的褡裢说：“你们猜猜，我给你们带啥好东西了？”

郭红艳大喊：“馍馍！”

郭解放回答说：“比馍馍好！”

郭跃进心想，比馍馍好，那就是油饼子！于是就说：“我知道，是油饼子！”

郭解放回答说：“比油饼子也要好点！”

郭四清就说：“该不会是肉吧？！”

郭解放就笑开了，说：“四清说得对，是肉哩，黄羊肉！”

一听到真的是肉，郭跃进、郭四清和郭红艳都高兴地大叫起来，郭跃进就扒拉开了郭解放带回来的褡裢，从里面捞出来了羊腿子，高高地举在头顶，喊着说：“要吃肉了，要吃肉了！”郭解放嘘了一声，把手指头放到嘴上，做了个小声说话示意，郭跃进、郭四清和郭红艳就安静了下来。

郭解放问弟弟妹妹：“咋地吃哩？”

郭红艳说：“羊肉焖饼子吧，好吃！”

郭跃进闻言，瞪了郭红艳一眼，说：“你就知道个吃羊肉焖饼子，面都没了，今天吃了明天咋办？”

郭红艳挨了批评，就撅上了嘴。

郭解放闻言就又出了门，到伙房屋里，，掀开面箱子一看，面箱子里空空的，只有几个拐角上还剩下一点点面，看来最多也就是吃上今天一顿。

郭跃进、郭四清和郭红艳也跟到了伙房门上，都瞪着一双大眼睛，看着郭解放，等他做决定。

郭解放就沉默了，想着该咋办？郭解放想到了母亲陈雪莲常说的话：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！想到这里，郭解放就大声地说：“吃！先吃了再说，我看下明天能把我们一家子给饿死了！”

郭解放的决定无疑给了弟弟妹妹们巨大的鼓舞，其实，他们谁不想着好好吃一顿呢？听到郭解放说吃的话，就都高兴地跳了起来，又是拍手，又是跺脚的。

看到弟弟妹妹兴奋地样子，郭解放就感到了骄傲，感到了自己作为哥哥给弟弟妹妹的庇护。

郭解放说：“我们开始准备，等爹和妈他们来就可以直接吃上饭了。”

郭解放跟上老葛已经放了三年羊，三年来早已学会了做饭，此刻自然是轻车熟路，剁肉、和面，一会儿就都准备好了。

准备好之后，郭解放就来到了街门口，望着远处，看看爹和妈他们来了没有；正看着，队长王多明从街门前走过，看到了正翘首眺望的郭解放。

王多明就问：“解放！啥时候从山里头下来的？队上的羊好着哩吧？”

“好着哩，队长。”郭解放显然没想到会碰上队长，就赶紧回答，并补充说：“我刚才从山上下来，看个下我的爹和妈，明个就上山去哩！”

郭解放嘴里答着，心里想着，你这么久没见我，一见面，没问我好着没，倒是先问羊好着吗，羊是你的儿子？！难道人还不如个羊了？

“好！好！”听了郭解放的回答，王多明一边说着，一边就走过去了；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下，他忽然发现，郭解放长高了许多。

郭解放看到王多明走远了就赶紧闪到街门里，心咚咚地跳着，心想，队长幸亏没进来，要进来的话就麻烦了，那个哈怂要是看到了羊肉，事情就来了。

郭解放的心忽然焦虑起来了，他觉得碰上队长真的不是啥好事。郭解放就坐在街门里头想着心事，郭解放心想，管毬它好事不是事，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，走到哪里了说哪里。

在天渐渐地暗下来时候，爹、妈、哥哥、姐姐先后进了街门。

郭解放发现父亲郭世信的背更驼了。郭世信进了院门，看到郭解放后，浑浊的眼睛里就光亮了许多，问道：“解放，刚下来哦？”郭解放就答应着说：“爹，我刚下来”，然后就接过父亲手里的**。那支**是父亲犁地时吆赶牛用的。

“妈哩？”郭解放又问。

郭世信答道：“在后头哩。”

爷俩正说着话，郭解放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，赶忙往外看，正是妈妈陈雪莲一边咳嗽着，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往门里走。

母亲陈雪莲的头发已经花白，刚三十七八的人看上去倒像是有五十多岁。几年前，陈雪莲得了肺结核。肺结核的侵扰使得陈雪莲越来越瘦，颧骨也凸了出来。郭解放看见母亲被肺结核病折磨得痛苦的样子，“唰”地下就掉开眼泪了。郭解放清楚地记得，自己上学的那天，妈妈拉着自己的手，去找教室，找老师；那时候，妈妈那是多么的精干，浑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，逢人便笑嘻嘻地打着招呼，文雅而有礼貌，有如大家闺秀；可如今，才几年时间，残酷的生活就透支了母亲的青春、生命，这如何不让郭解放心酸、难过？郭解放只喊了一声“妈！”眼泪儿就刷拉拉地流了下来。郭解放的心里像刀子扎得一般。

陈雪莲比儿子郭解放坚强得多，也乐观得多，看到儿子回来了，陈雪莲一下子就精神了许多，她拉住郭解放的手说道：“解放，又长个子了，好！你嚎啥哩？妈身体好着哩！”好着没好着，郭解放心里清楚，他心疼妈，又无能为力，只能尽可能地尽点孝心。郭解放揽着陈雪莲的肩头，说：“妈！我带回来黄羊肉了，今天好好吃一顿。”陈雪莲就装出极兴奋的样子，夸奖郭解放说：“还是我的解放孝顺爹和妈。”

随后，哥哥郭富贵、姐姐郭芙蓉也回来了。

一家人拉风箱的拉风箱，炒肉的炒肉，擀面的擀面，没事的就围在灶火边，眼巴巴地看着冒着热气的铁锅，羊肉的香味让他们亟不可待，心里挖闹的，等不着吃羊肉焖饼子熟了。

半个多小时后，羊肉焖饼子做好了，一家子人就围在一起吃。

那顿羊肉焖饼子吃的真香；郭世信和陈雪莲虽然没吃多少，但看到娃娃们吃得那个香劲，心里也愉快了许多。

羊肉焖饼子是吃完了，红艳说：“妈，哥哥把面箱子底都给扫净了，明天咋办哩？”

陈雪莲闻言就笑笑说：“睡你们的觉去，明天饿不下你们。妈想办法。”

陈雪莲又不是神仙，自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，她只是从麦场上抱来了几捆麦草，拖着疲弱的身体用木棒槌着，槌完后又用簸箕簸出了一些麦粒，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后，熬上汤，让娃娃们喝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陈雪莲就熬了一锅麦子汤。

看着娃娃们喝着清清地麦子汤，陈雪莲心里就不舒服的很，歉意地说：“娃娃们，早上先凑合下，今天我就到你们外爷家去，借上些麦子磨面，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，新麦子下来日子就好过了。”

当天，陈雪莲就骑上驴回娘家去了。

陈雪莲的娘家情况要好许多。陈雪莲一般不回娘家，陈雪莲一回娘家，她的爹妈就知道陈雪莲揭不开锅了。陈雪莲的爹妈赶紧给陈雪莲拿了馒头，倒上开水，看着陈雪莲吃下去，吃饱，然后就问：“雪莲，是不是家里头又没粮了？”陈雪莲闻言便掉下眼泪，他的爹就说：“雪莲，你不要嚎，有爹吃的，就有你吃的；没爹吃的，爹也会想办法让你吃上。”陈雪莲掉着眼泪说：“爹、妈，我对不起你们，我都是嫁给郭家的人了，还让你们操心和救济。”

“你听听你说的个啥话？”陈雪莲的爹就说陈雪莲：“郭家的那几个娃子丫头不是我的外孙子？我的外孙子吃不上肚子了，我不管谁管呢？！雪莲，你啥话都不要说了，啥情况爹知道，一会驼上袋麦子了回去。”陈雪莲就是来找爹和妈要麦子来的，她虽然心里知道对不起爹和妈，但自己的娃娃吃肚子要紧，所以就不推辞，也不吭声。

当天回来的时陈，雪莲拉着驴走着，驴身上驮着满满一口袋麦子。

也是这一天大早，郭解放又进山放羊去了。